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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槐树的情思

发布日期:2015-08-24 16:30:44 浏览次数: 字体:[ ]

 

我的老家北岳阴村位于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东南部山区,东临马鞍山、淄河、太河水库,南邻岳阳山,因位于岳阳山之阴而得名。北岳阴村是明朝自河北枣强迁来的陈姓聚居村落,村西公路旁有一棵六百多年的国槐,俗称老槐树,根据清朝乾隆三十一年所立石碑,老槐树是当年陈家十几位先人集资一千八百文钱,从陈家另一位先人手中买下。不过最初陈家人是购买或是栽种已无记载。累经世事变迁,老槐树已成为陈家人魂思梦绕、挥之不去的精神记忆,痛也思之,乐也思之。她寄托了陈家人对遥远故乡和祖宗先人的深深思恋,也见证了家族、社会、国家的变迁和历史。

老槐树近四人合围粗,原有三大股,每股也有近两人合围粗细。三股分居南边偏东、北边、西北三侧,基本对称,互为犄角。老槐树枝叶繁茂,健壮有力,灼灼向上,冠盖如云,为陈氏子孙和周围乡亲挡风雨、避灾祸。

老槐树全身是宝。槐叶可以食用,清水浸泡淘洗几日,做渣豆腐(小豆腐)、窝窝头,绵软清香,升平之年可以调剂生活,灾荒之年可以救人性命。槐米可制作槐米茶,饮用槐米茶可以凉血止血,清肝泻火。槐角俗称“槐荡浪子”,有很强的药性,大凉,可以清热泻火,治疗痔疮等顽疾。将槐荡浪子在火上烧烤,立时喷香扑鼻,膨松酥脆,是小时候难得一尝的“小点心”。槐荡浪子还有很强的粘性,可以和着石灰捣烂,将粗线绳的一头顺进去,揉捏成比鸡蛋略小的圆球,自然阴干,坚硬无比,我们称之为“火其流”。牵着火其流绳子,用手臂摇几下,一撒手,便抛出很远,是儿童嬉戏和锻炼身体技能的好玩具。逢年过节,老槐树会从中空的胸腔吐出朽烂的树瓤,让孩童点燃作为火种,长久不息,燃放烟花爆竹,欢庆佳节。老槐树虽然有诸多用处,然族人珍爱老槐树,不到万不得已,不为救人性命,并不轻易采摘取用。

老槐树博爱情深。岳阴大集是山区少有的商贾集散之地,山里的山货,如幸福溜的海棠果子、池梨,岳阴溜的李子、桃、杏,陈家一门六铁匠精工制作的镰刀、斧头、锄头、镢头,以及其他如柿子、山楂、小米、大豆、核桃、杏仁、中药等等干鲜果品、土产特产,方圆几十里远近闻名,甚至吸引了几百里外如周村、邹平、博兴、惠民、无棣、寿光等地客商纷至沓来采购货卖。有些小贩担着担子,装上几十斤干鲜果品挑到博山贩卖,有的赶着驴车、马车做大宗买卖,他们每每都将老槐树作为落脚歇息之处。周围邻村赶集上店的人们络绎不绝,也愿在老槐树下歇歇。老槐树以其博爱胸怀,为来往百姓乡亲顶起烈日,挡住风雨。那时十年九旱,水贵如油,但若有人口渴,我陈家人都热情将清水捧上,一瓢,两瓢,但饮无妨,痛快淋漓。

老槐树见证着陈家的传奇历史。在老槐树下,经常听到陈家老人讲起本家族谱的故事。在很久很久的时候,大概是明末或者清初吧,陈家一位族人,带着族谱去东昌府探亲。东昌府有一位官老爷,是岳阴村陈家一脉。陈家族人到了东昌府后,府里的管家禀报陈老爷,说有人要见老爷。陈老爷问,来者是骑马还是坐轿?古代讲究身份地位,这话的意思是,如果步行来的,不论是谁就不见了。管家说是骑马来的。陈老爷便说,那就让他进来吧。管家出去通报,陈氏先祖没看到陈老爷出门迎接,非常生气,便从褡裢中掏出族谱摔在地上,扬长而去。管家将族谱呈给陈老爷看,陈老爷大为惊讶,哎呀!这是我老家的“家迁”(指长辈)来了,赶紧出门迎接。可是晚了,陈家族人早就骑马走了,从此与东昌府的陈老爷失去了联系,陈氏族谱也就此中断。当年,这个故事深深吸引了我,感到无限的遗憾,无尽的惋惜。可是现在想来,既然陈家族人已经走了,何以知道陈老爷的言谈话语,何以知道陈老爷着急追赶之事。但是这个传说却隐隐表达了我陈氏一脉难以割舍的族人情怀。

老槐树以其生命见证了国仇家恨。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叶,由于人多地少,连年灾荒,陈氏族人陈兴立的六个儿子,有五人决定去外地逃荒。他们在大槐树下集合起来,每人带上简单行囊,恋恋不舍上路了。他们满怀希望,希望能够找到一条活下去的生路。不知走过多少地方,走了多长时间,受了多少苦难,他们终于到达了南京,这是当时中国的首都。他们在那里打短工,卖糖果,勉强度日。其中老五思乡心切,中间曾回老家岳阴探亲,报告了他们的行踪,让家里放心,又返回南京。然而时间不长,日军在南京实施惨绝人寰的大屠杀,三十万无辜同胞被残酷杀害。自此,启昌、启山、柱子、老五、良子等陈家五兄弟音讯全无至今。试想,他们都是三四十岁左右的成年人,如果没被日军屠杀,哪怕还剩一人,能不想方设法返回故乡吗?况且他们的年龄,正是日军追杀的重点,被日军杀害难道还有疑问吗?悲哉痛哉!陈氏族人的遭遇,不正是中华民族命运的缩影吗!不正是国人应该振作、奋进的动力源泉吗!

日本侵华期间,驻兵岳阴村往西二十里的西河镇。日军疯狂掠夺我煤炭资源,残忍奴役杀戮我善良人民。在共产党、八路军领导下,我抗日军民对西河日军实行游击战。日军疯狂报复,向淄河一带我根据地扫荡。上世纪四十年代初,日军从西河开炮射击我抗日军民。炮弹纷纷落到北岳阴村陈先绪、陈家奎等人家中爆炸。其中一发炮弹落到老槐树西北侧一股上,将其炸断(一说是炮弹砸断老槐树,被树枝弹到村东陈先绪家)。此是老槐树显灵,救我陈氏族人的神圣和鲜活证据,也是日本侵华罪行的又一铁证。如果没有老槐树舍身保护,炮弹就会在村西我陈氏族人聚居的最密集区爆炸,后果难以想象。

上世纪四十年代末,由于我人民解放军战略部署调整,遂使国民党及岳阴村已逃亡的反动地主有机可乘,组织还乡团疯狂报复,反攻倒算,追杀革命干部。还乡团把岳阴村领导土改的干部抓起来,严刑拷打,实施报复。甚至向村干部耳中灌开水,极尽折磨摧残之能事。先后有当时儿童团长陈先谨被国民党押往博山途中被掀入煤井摔死,有农救会长陈先慎、村干部陈先绪、陈光来(老槐树下西户)等被还乡团从老槐树下押往博山县城(当时岳阴村归属博山县)。陈先慎被国民党杀害,其余干部在临刑前,因博山县城解放被解救出来,并继续他们崇高的革命事业。

老槐树是陈家的思想寄托。居住于老槐树下的陈启胜老先生,即是老槐树忠诚的守护者。他天天拄着拐杖,坐个马扎,守护在老槐树下。有顽皮儿童想爬树嬉闹,老人即拿拐杖吓唬他们;有人攀缘采折,都得到其呵斥而被及时制止。祖上传下的乾隆古槐石碑,也是老先生让邻里青年陈心喜等人抬至家中予以保护,得以流传至今。

上世纪六十年代末,村里拉照明电线,线路要经过槐树北侧一股,为保障线路安全,需要将这一股锯掉。因启胜老常年看护,敬若神明,不做通他的工作,万难遂愿。当时的村支书,也是族中之人,出于公心,生成一计。一日,对启胜老说,四大爷,你的劳保来了,公社来电话让你去使钱。启胜老因工伤病退在家,按月都有病休金汇来,并不生疑,便欣然去公社领款。然下午回家,发现老槐树北侧空空,只剩南侧一枝孤立,唏嘘愤怒不已。数日间,拿着拐杖,遍找村支书至全村各个角落而不见,抑郁成疾,不久而别于人世。此不仅是启胜老之悲哀,更是社会之悲哀。呜呼!

世事变迁,唏嘘感叹无助。现在的老槐树,只剩南侧一股,然虽历沧桑无数,老槐树仍然抖擞精神,心系南方阳光照耀之处,蓄势待发,奋力生长,为佑吾族,不遗余力。老槐树啊,承载了族人六百年几多情怀!默默无闻,忠孝仁义,兢兢业业,勤勤恳恳,奉公守法,忠心耿耿,讲究公德,助人为乐,吃苦耐劳,朴实善良,贫贱不移,富贵不屈……!这不正是族人性格的真实写照吗。为老槐树分忧,为族人担当,余计退闲之日,重刻古槐碑,继承启胜老遗志,访求园林专家,自老槐树母体培育幼苗数株,环种其周,精心管理,用心呵护,敬槐爱槐,拥槐护槐,保佑我陈氏古槐和陈氏族人相依相守,幸福和谐,团团圆圆,生生不息。何复它求,唯此心愿尔!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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